第4节

周清梧心跳得有点快,这种轻快的节奏是因为愉悦开心。身边躺着的这个人好看而温暖,那日自己胆战心惊救回来的人,却成了她这几日最大的惊喜和温暖。她和这个村子里的人很不同,像个神仙一样,说的话总能抚慰她心里那道伤疤。

而这种愉悦足以让周清梧充满干劲地开始今天一天的生活。她要先去买些吃的,仅有的两文钱被周平抢走,如今只能要先预支孟初晞的银子,这些她都要好好记着,等到挣了钱再补足。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想下床。怕把孟初晞惊醒,她手扶着墙,先轻轻伸出一只脚丫子,等到悄无声息踩实了,这才松开手探过去撑着床外侧,挪另一只脚。

她小脸因为努力提着劲憋得有些发红,心里正要因为自己无声无息下床了而松快,却察觉到一股很轻得颤动。

她有些愣,扭过头一看,孟初晞醒了,此刻正睁着晨起刚醒的眼睛看着自己,捂着腰,有些难耐地憋着笑,可身体却没控制住轻颤着。而自己右腿还跨过她身上,踩在内侧,顿时,周清梧绷着的严肃小脸腾得红了个通透,飞快缩回了脚。

方才自己模样有多滑稽周清梧很清楚,小姑娘臊得耳朵根子都红透了,半晌才快速打着手势:我怕吵醒你。

孟初晞忍了笑,开口却还是带着好听的笑音:“嗯,我知道,你没吵到我,只是,好乖,特别可爱。”

周清梧绷不住了,扭头赶紧穿衣服。看着瘦小身影忙乱的模样,孟初晞越发觉得好笑,但还是体贴的忍住了。

穿戴整齐的周清梧终于缓和了方才的害羞别扭,打着手势:你继续睡,我去做早饭。

早饭更简陋因为实在没其他东西了,就煮了稀粥,等到周清梧吃完饭又把药熬好,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她比划一遍,又在孟初晞手心写了一遍:我去镇上买些东西,你一个人待在家,如果渴了这里有水,不要下床。

她一脸严肃,认真地叮嘱孟初晞,孟初晞只能点头答应。周清梧离开后,这个房子瞬间孤寂下来,躺着无所事事,这个时代也没有手机电脑,周清梧家里也没有书,孟初晞起初有点不适应。不过她原本就是一个喜静的人,安静躺着后,她开始思索今后的打算。

因为至今为止她对这个地方的认知都来自于周清梧,两人又有些沟通障碍,所以她了解的很有限。可是大概也知道周清梧家中没有亲人,也没有收入来源,全靠小姑娘砍柴挖药草换点钱糊口,看样子吃不饱穿不暖。

她们手里剩下的金箔和那二两多的银子对一个偏远小山村的清贫人家而言,的确是一笔不少的银子,但是她们肯定不能坐吃山空,可以好好筹谋置办些地,寻思一些生财之道。活下去,才是她现在需要做的事。

这次周清梧去镇上是自己走过去的,担心孟初晞一个人在家她脚程加快了不少,到镇上后她先去了镇里一家粮铺。

周清梧不止第一次来了,虽然店里伙计每次隔许多天才能看到她一回,但是这个丫头还是让他印象很深刻。每次来买的不多,而且都是便宜的下品粗粮,更何况还不会说话。

而且周家村的人都得来这个镇上买日常用品,一来二去都熟悉了,也就知道了有关她的传闻,不过打开门做生意,克星也罢煞星也好,他没必要拒绝一个孤女。

“这次要大豆,还是麦子?这里有些陈豆子,一斗只要二十文。”

周清梧听罢,点了点头,比了一根手指弯了弯。随后又指着木牌要了点好些的麦子和粟,更是罕见的买了面。

伙计有些惊讶:“这个面一斗得六十五文,确定要么?”如果杂七杂八合计起来,这些粮食也要花近百钱了,伙计可从未见过这哑女下这么大手笔的。百钱可是普通人家一家子好几天的开销了,她付的起么?

闻言周清梧沉默了下,可想到孟初晞很喜欢那粗粮饼,她还是咬咬牙点头。

在她看来已经很精致的东西也许对孟初晞而言都是天大的委屈。孟初晞来时穿的衣服她已经洗了,腰间被划破了一道,但是那衣料又滑又软,做工精致,从里到外都是丝绸料子,上面那些绣纹都是暗藏在布中,足见绣娘的技艺精湛,恐怕这青云镇最好的布也做不出那身衣裳。

想到这,周清梧记起来得给孟初晞做衣裳了,那一身显然不成了,在周家村这个地方,那衣服肯定不能穿出去。于是把东西暂时寄放在这后,周清梧就去了布店。

第9章

昨天特意给孟初晞量过尺寸,周清梧写下后交给掌柜的,让他帮着挑选。她最后买了两种布,并不是上乘的,但是周清梧却是花了大决心。尤其是做贴身衣衫的,她选了一匹柔软的棉布,孟初晞肌肤细腻娇软,她这种粗布恐怕穿着都会刺人。

等到所有东西买齐,周清梧身上带的一贯钱也用得只剩两百文了,不过她却不心疼,因为大多数给孟初晞的。在镇上她还特意多转了几个地方,想看看有没有寻人的消息。按理说孟初晞家境富裕,这么一个人失踪了家里应该会找,只是青阳镇没有一点动静。

回去时因为东西太多,她寻了辆牛车往周家村而去。不过临近村口周清梧却从牛车上跳了下来,不然她大概知道自己会遇到一些什么人。

孟初晞现在失忆需要在她家住着,财不外露,金箔最好不要用,不然在这小镇子一传十,十传百,都要传的神乎其神了,如果招惹人惦记恐怕麻烦。

但是若说孟初晞身上没有银子他们也不会信,而且也不能让孟初晞跟着自己过那种苦日子,这适当的买一些还是需要的。

没有周清梧在,牛车进去的很顺畅也没惹人注意。把东西搬进院子,周清梧赶紧打开门,她脚步微快气还未喘匀,直往卧房去。当走到卧房门口看到了孟初晞时,她有些提着的心缓了下来。

那人正倚靠床栏坐着,目光朝门口张望着,周清梧看到她的同时,对方也看见了周清梧,并且把那松了口气的模样看得清楚。嘴唇微弯,孟初晞轻声道:“回来了,累不累?”

周清梧摇了摇头,想到什么,把手伸进怀里,把钱袋子打开给孟初晞看:一贯钱还剩这么多。

孟初晞瞥了眼,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夸奖道:“你比我会管账,算的清楚。你记着就好,辛苦了。”

周清梧颇不好意思,把钱放好,又比划着:我把东西收好,就做午饭。

孟初晞看她转身出去,有些担忧:“你慢点不用急,先休息一会儿,都满头大汗了。”

周清梧却没听话,把东西搬到存粮食的地方一一放好,到最后她才有这腼腆地走了进来,拿了一个小布包。

孟初晞知道这个人前木讷寡言的小姑娘其实很敏感害羞,但是这般扭捏却有些不对,不由有些好笑:“怎么了?”

周清梧拿出布包放在桌上解开,里面整整齐齐叠着的是一套衣衫。她眸光躲了下,比划道:你的衣裳破了还没补好,新衣缝制需要几日,怕赶不及我先给你买了一身,你看看喜不喜欢。

孟初晞眼神柔软,桌上的衣服布料看起来不是粗制的麻,比周清梧身上穿的布料好太多了,她大概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不由有些动容又有些心软酸。

“颜色我很喜欢,可惜现在不能试穿。”

周清梧眼里有些开心:等你能下床了,我们试试。

“谢谢你,清梧。”

周清梧摆手:用的都是你的银子。

孟初晞已经能看懂银子的手势了,当下摇头:“这是两码事,而且现在是你的了。”

这个问题两个人谁都无法说服谁,周清梧不再争辩,如今她依靠孟初晞的银子度日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镇上没探到有人在找孟初晞的事周清梧并没说,怕她难过。

待会儿她要上山挖药材,估计回来的晚,所以她要给孟初晞把拿回来的药熬好,再给她准备吃的。

往日孟初晞不在,周清梧一日最多吃两顿,现在多了她,便不能随便了。

孟初晞知道周清梧忙,可是又帮不了忙,只能枯躺着,竖起耳朵听着厨房里富有生活气息的声音。

窗户特意被周清梧打开了,从窗户里可以看到屋子外面是一片小山坡,初秋的枫树和樟树不再像夏日那般仓绿,有一部分已经染上了黄色,在阳光斑驳中,疏朗而明媚,别有一番意思。

这里空气比那都市中好了不知道多少,这会儿周清梧回来了,那之前被她盯了大半个时辰的景色突然变得生动有趣,孟初晞心情开始莫名愉悦起来。

木柴折断的声音,火焰燃烧干树枝发出的哔剥声,碗盆摩擦碰撞,一下一下有节奏,小姑娘在做什么呢?看不见厨房的场景,孟初晞饶有兴致地凭借着声音“勾勒”出周清梧做的事,枯燥到有些乏味的古代生活,倏然变得趣味盎然。

周清梧家里有个石磨,她把买的陈豆子用石磨磨成粉,又把买的面粉分成两部分,开始和面。

一碗的豆粉和少许面粉混在一起一起才和左边碗盆里一样多。周清梧手脚麻利,拿出一把腌菜切了起来。这是她花了三文钱买的一把腌菜,闻着一股咸香味十分有食欲。

那一小团白面被揪成两个面团,周清梧手指灵活地往里面裹了腌菜碎末后,利落地把它们压扁。

锅此刻已经烧热了,周清梧往里面倒了一些油,顿时油滋得发出一声响,同时菜籽油的香味从这一点油中飘散开来。

油滋滋作响后,周清梧把饼放进去。油温较高,铁锅的面饼冒气一股烟,很快被煎的微焦,那股香味瞬间浓郁起来。面饼受热开始鼓起,油放的不多,周清梧赶紧用锅铲将饼铲动,防止粘锅。看着颜色变成漂亮的焦黄色,开始翻面,两张面饼把那不多的油彻底吸收殆尽。

热油和面在一起散发出的香味格外诱人,躺在屋内的孟初晞都嗅到了。醒来已经吃了三顿饭了,这是她头一次嗅到周清梧做饭时的香味,这小姑娘终于肯好好对待自己了。

两张饼煎熟,周清梧把那碗混了大半豆子的面疙瘩同样放在了锅里,借着灶内的余火把饼摊熟。粗粮饼做的很随意,完全没有之前的煎饼那样香味诱人,但是周清梧还是很感恩,这已经很好了,至少还有面粉。

周清梧端着饼进来时,孟初晞甚至觉得自己口水分泌都加快了,这感觉就像上学时吃完食堂的饭菜时,嗅到了隔壁居民楼炒菜时的饭香,总觉得那是人间美味。

“好香。”孟初晞眼睛亮晶晶地道。

周清梧抿了下唇,把筷子递给她,然后比划道:你慢慢吃,当心烫。厨房我还煮了粥。

饼吃了会有些腻,再喝点粥会更舒服,周清梧想的很体贴。

饼被压得比较薄,难得有些油荤,孟初晞有些不放心问道:“你的呢?”

周清梧比划了下:我带了两张,还不饿,等到上山吃。

看孟初晞不信,她去灶间拿了两张饼,裹在油纸里面给孟初晞看了看。

的确有两个饼,孟初晞见状点了点头,这才放了心。周清梧把饼放到背篓里放好,催促孟初晞:趁热吃。

饼被压的很薄,透过饼她能看到里面还有馅儿,应该是腌菜之类的。那股咸香味扑鼻而来,勾的孟初晞食指大动。

周清梧煎得饼表皮微焦,火候控制得很好,里面的面熟的恰到好处。原味的芯在焦香的外皮中显得有些平淡了,但是第二口之后,略咸的腌菜立刻把这种清淡驱散,而原味的面又中和了这种咸,于是饼的酥香和腌菜的咸香完美融合,每一口都是口齿留香。

只是油少了些,如果腌菜中放了油,从里沁出来的油会让这饼更有滋味,但是这种会显得腻,而这饼朴实无华,久嚼后反而更香。

周清梧盯着孟初晞有些紧张,其实她拿出这种饼都有压力,家里只剩一点菜籽油了,油放的不够味道会差一点,对于说不定吃着山珍海味的孟初晞而言,这种东西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她只是想着孟初晞上次很喜欢这种爱粗粮饼,所以想着做一次她娘以前做给她吃的馅饼,也许她也会喜欢。

她虽然没有问出来,但是那双眸子写的清楚,孟初晞毫不吝啬对她的夸奖,眼睛眯了下,伸出大拇指夸道:“特别好吃,咸香微酥,越吃越香。”

说完她还若有其事道:“比刘大婶做的还好吃!”

周清梧摆了摆手,却还是没压住笑,唇角抿出一个小窝,欢喜得很。

但最后还是绷住认真比划:材料好。

周清梧准备着上山的东西,等到粥熬好了给孟初晞盛上她才动身。

孟初晞等到她走了,看着白粥时微微蹙起了眉,她担心周清梧那个小丫头犯倔,但是她的确看到了两张饼,两张饼?孟初晞来的虽然不久但是也大概知道面粉也是比粗粮贵很多的,看刘大婶用粗粮烙饼就知道,面粉加了腌菜用油煎,周清梧怎么舍得带两张?

懊恼地皱了下眉,想到这孟初晞突然觉得那酥香的饼都有些不是滋味了。虽然原身带了银子,可是金箔不用的话,那四两多银子也给不了普通人家吃这等精细粮的底气。

周清梧会做这个,完全是为了她。更何况严格说那银子也不属于自己,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受这些。

因为这个有些郁结,孟初晞粥也没喝,准备等小姑娘回来好好和她再谈一次。

时间一分分流逝,孟初晞心里其实有些担心。周清梧才十五岁,在这个时代山林都是林深草密,上山采药是有危险的。想到这一层的孟初晞越发焦急,只能安抚自己之前周清梧都是一个人去,她有经验不会让自己遇到危险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太阳已经挂在西山树梢上,金色余晖不再耀眼,柔和洒落在林间,给这景色铺了一层柔光。只是这么美的落日余晖,孟初晞却无心欣赏,周清梧怎么还不回来呢?

她神色略有些焦虑,盯着那太阳,原本缓慢的时光倏然变快了,孟初晞总希望它再晚一些落下去,不要这么快天黑,也期待周清梧早点回来。

就在孟初晞坐起身准备张望时,外面突然传来喧闹声,妇人的声音刺耳而尖锐。

“不是说你走了大运救了个富家公子吗?都舍得花几百个钱买新衣裳买白面,还要去挖药材?”

孟初晞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第10章

此时的周清梧在家门口遇到了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人,宋轩的娘常氏,也本应该成为自己婆婆的人,和她一起的还有村里几个贯爱看热闹的妇人。

村子里最厌恶周清梧的大概就是常氏了。而对常氏,周清梧总会有种负疚感,虽然宋元平在她去宋家之前就生了重病,但是他们父子的确是自己去了后相继去世的。天煞孤星,想到这四个字再看着常氏的脸,周清梧从那囹圄中挣出一点的心,瞬间又被缚得死死的。

她面色惨白,眼睛空洞而无神,瑟缩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甚至连逃进家里都不敢。

周清梧虽然也姓周,但是她爹周长青却不是周家村的人,原本是遭难逃荒到周家村,随后和周清梧的娘成亲一路奋斗发了家。

而常氏她的丈夫宋元平和周长青关系很好,两家的孩子又恰好一男一女,就随口订下了娃娃亲。

周长青夫妇惨死后,带的货物被抢,和他一起经营药材的结拜兄弟卓百钱落井下石,卷了周家药材行的钱和一部分地契下落不明,周家仅剩的田地家产都变卖抵了债,这才导致周清梧不仅一贫如洗,还举目无亲。

宋元平见挚友身亡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儿,立刻不顾常氏反对把周清梧接回了家,甚至当众许诺说亲事依旧算数,只等周清梧及笄就和儿子宋轩成亲。

常氏当时就很反对,对周清梧就有些微词,随后更是厌恶起来。因为亲眼看到了爹娘被山匪杀死,周清梧惊惧过度,又悲痛欲绝,救回来后高烧不退,等到好了却不会说话了。

宋轩聪明伶俐,自小读书就颇有天赋,在常氏看来那可是进士之才,周清梧当时因为打击变得木讷呆板,又成了哑巴,完全没有以前的机灵样,常氏怎么甘心儿子娶这样的人。

更让常氏不舒服的就是村里还有人传周清梧命硬克父母,是个不详的人,而这份不舒服在宋元平没熬过那一年冬天病逝后更是到了一个顶点。

她开始相信那些嘴碎又喜欢搬弄是非的人说的话,想把周清梧赶回她自家去,哪怕宋元平的病是之前就有了的。她好脸面,不想明目张胆赶,就开始助长那些流言,一个天煞孤星,为了自己家人,赶走了也无可厚非。

周清梧很清楚她对自己的态度,寄人篱下的苦楚,失去父母的伤痛让她分外煎熬,也就准备自己离开。可是宋轩一直记着他爹的嘱托,不愿周清梧离开,闹了一个月。

但是老天分外喜欢和人开玩笑,它从来不觉得它给与一个人的苦难少了。那年夏天,村子里两个小孩在河边游泳玩水溺了水。宋轩从镇上学堂回来遇见了,下去救人最后却没能上来。这给常氏的打击是毁灭的,这个失了丈夫又失了儿子的女人彻底崩溃。

她怨恨老天诅咒老天,可是老天无关痛痒,也无法发泄她的痛苦和绝望,于是所有的怨恨她都放在了周清梧身上。

这个同样可怜的女人给了周清梧满满的恶意,也彻底坐实了她天煞孤星的名头,甚至联合宗亲让村长把周清梧赶出周家村,周清梧的第二次不幸由此开始。

村长还是有怜悯之心,那时候如果赶走周清梧,等着她的不知道是什么悲惨的结局,所以还是让她留了下来。可周清梧也就成了常氏眼里的一根刺。

看着周清梧那表情,常氏心里的痛快却没有多少,她看了眼她身后的院子,继续道:“你不用在这里装模作样,一个孤女饭都吃不饱,突然到镇里买米买面,还扯了布买了新衣服,一看就是谋了那个富家公子的银子。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把一个男人藏家里,实在是丢我们村子里的脸!”

周清梧听罢摇了摇头,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要遭人唾骂。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可是女子的清誉事关一个人的尊严,周清梧不得不解释。

“有什么好狡辩的,我儿子被你这个扫把星克死,没能娶妻生子就走了。你却在这和野男人厮混,拿着别人的银子过得逍遥自在,我告诉你周清梧,这没门!”

“你虽然配不上我儿子,但是你和他订了亲,你这辈子就得是他的人,到了地下你也得给我清清白白去伺候他!今天这人你必须交出来,我叫了村长,待会儿他也会过来,让他看看你这不守妇道,寡廉鲜耻的人。”

常氏话说的很难听,看热闹的几人心里都是啧啧感叹,不过她们也不同情周清梧。未出嫁的姑娘,家里藏着男人,的确是不像样,败坏风气。

更何况据说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落在他们村子里,那村子就是那公子的恩人,都该承一份情,怎么能让这哑女一个人占了。

周清梧心里也明白这些人就是眼红了,这才撺掇常氏出头。这时候有口难言的苦楚就越发明显了,她比划着手势她们根本不理会,也看不懂,只是嘴里七嘴八舌说着那些诛心的话。

就在周清梧快崩溃时,身后的木门突然发出一声嘎吱动静,有人打开了门走了出来。

孟初晞在屋里把那些话听得一清二楚,那些妇人说的话不堪入耳,可是周清梧有口不能辩,外面赤裸裸就是一场单方面的□□。

她怎么都无法忍受,一想到那个小姑娘一个人面对着那些人,孟初晞就心如火烤。腰处的伤动作一大还是痛的钻心,但是她不能再像那天一样躺在这任由周清梧因为自己受辱。她艰难起身,披了件外衫,捂着腰间的伤一步步蹒跚走出房间,然后穿过大堂打开了门。

这段路不过数十步,孟初晞就已经冒出一头汗,脸色也因为疼痛有些苍白。门打开后,她扶着门框再次上前一步,拉住了周清梧的手,把人往身后带了两步,看着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一群女人,沉声道:“和野男人厮混,寡廉鲜耻,败坏名声?你们这不分青红皂白,以讹传讹,上下唇一碰,围在这欺侮逼问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又有多懂得寡廉鲜耻?”

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漂亮姑娘从屋里走出来时所有人都呆住了,当下话都一滞,怎么是个女人?

但是随着孟初晞这话一出。原本呆愣的常氏几人顿时脸色青白交加。

常氏怒不可遏:“你一个晚辈,就这么对我们这群长辈说话,有没有教养?”

在气头上的她发现所谓的大家公子变成了一个女人,完全忘记那所谓富贵人家的言论,对着孟初晞喝道。

“长辈?这位大娘是倚老卖老惯了?放着自己家长辈不做,跑到这里充长辈?”孟初晞从不是一个凌厉的人,说话也很少这么尖锐,但是她从声音里就听出这个大娘就是刚刚骂的最凶的那个人,一股怒火完全压不过,说话完全不留情面。

“你,你……,我怎么就当不得她长辈,她和我儿子订了亲,我是她婆婆!”常氏气急败坏,最后终于抬出了她最不想承认的名头,气势汹汹反驳回去。

“订了亲?有婚书,过了礼,下过聘吗?”

常氏语塞,那桩亲事只是双方口头约定,周家夫妇身亡时周清梧才十二岁,根本没到议亲年纪。后来宋元平虽有心,可是周清梧当时那模样,根本不适合提,别说过礼,下聘,信物都没有。

“那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你儿子也不在世,清梧也不住你家,不吃你一粒粮,不拿你一根针线,你凭什么说是她婆婆?现下还到这里来颐指气使,乱嚼舌根。”她看着虚弱,中气也不足,但是那双琥珀色眸子深邃内敛,双眼微沉语气微低,充满了力量,一字一句压的这几个村里妇道人家不知道如何反驳。

这个看起来有些病弱的女人很漂亮,是她们未曾见过的精致,头上明明缠着纱布,腰身也微弯着,但气势比她们这些装腔作势的妇人要强多了。

别说她们一时间回不过神,就连周清梧也呆了。此刻她被孟初晞侧身护着,冰冷的手被她握在手心紧紧裹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安全感从这柔软的手中传递到她身上,方才窒息一般的感觉瞬间被驱散。

她呆呆看着孟初晞,她义无反顾站在自己面前,像个天神一样替她抵挡所有的攻讦和伤害。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了她脸上的汗还遮掩不住的苍白,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抽出手扶住了孟初晞,有些焦急地扯了扯她的衣服。

孟初晞偏头看了她一眼,左手在周清桐揪着她衣服的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抚。

眼看孟初晞出来护着周清梧,而且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公子,是一个实打实的美人儿,原本以为刘氏是包庇周清梧才说没有公子哥,却不料是真的,这让她们十分被动。

于是一个妇人连忙道:“之前说是这哑巴……说周清梧救了个男人,我们这不是怕这丫头没分寸坏了清白不是。而且她呀一贫如洗,突然买了这么些东西,那肯定都是从小姐你身上偷拿的银子,也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好好清点一下,免得被人蒙蔽了去。”

“是呀,我们还担心她救的人说不定没被照顾好丢了命,这丫头藏着掖着就是为了贪你身上的财物,这才想请村长来看看,免得惹祸事。这常娘子的确该是她婆婆,只可怜她命苦,好心收留这哑女,却不料她命中带煞,克死父母不说,还把常娘子丈夫儿子也都克死了。”

这妇人一说完,常氏心头痛事被挖了出来,眼泪都要出来了,哀嚎一般骂道:“她就是个天煞孤星,克死自己爹娘还不够,还要来克我相公和儿子,就是个祸害!你帮着她,留她家里迟早要被她克死!”

孟初晞清晰感觉到在听到这话后,周清梧扶着她的手瞬间僵硬,小姑娘脸也变得惨白。

第11章

心头一股怒气燃到了顶点,孟初晞冷声对着一个妇人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东西她乐意怎么花便怎么花,和外人有什么干系。还有,你们凭什么断定她是孤星,还克了父母?”

那个妇人有些诧异道:“她一家都死了,就她活着,不是克父母是什么?”

“活着就是克了?你们也活着,难道你们也克她父母?”

那些妇人脸色一变,却又分外好笑,常氏更是看傻子一般道:“她们和这哑巴的爹娘有什么关系?亲戚都不是,谈什么克她爹娘,莫不是你真摔了脑袋,摔傻了?”

孟初晞也不生气,只是眼神微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常氏一字一句道:“她未过门,你的相公和儿子和她的关系倒是比你和他们浅薄,如果以亲疏来论,如今你也活着,比起清梧,你不应该更像克星,克夫克子吗?”

这句话十分尖锐,又直击心脏。对于一个失了相公儿子的女人十分残忍,孟初晞清楚的明白。可是她们说的那些话对于十二岁就没了爹娘的周清梧而言,亦是凌迟,甚至是时时刻刻被她们拿出来撒盐。有些痛苦,至少自己尝了才知道施加在别人身上有多恶毒。

果不其然常氏整个人都僵硬起来,随后浑身开始发抖,周清梧也没料到孟初晞会说出这一番话,和其他几个妇人一般都愣住了。

随后常氏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跟疯了一样一把冲上前撞上了孟初晞,狠狠推搡了她一把,还要上前厮打。

周清梧回过神时孟初晞已经站立不稳往后摔了过去,周清梧嗓子里发出一声急促叫声,迅速去拉孟初晞但根本无济于事,只能垫在她身下尽量护着孟初晞。

但是即使有周清梧拼命护着,这冲击力也太大了,孟初晞只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自腰间直冲大脑,闷哼一声冒出一头冷汗,眼前都是一阵阵发黑。

耳边惊叫声乱糟糟的,孟初晞觉得格外混乱,意识从黑暗边缘又被拉了回来,剧痛清晰得凌迟着她的神经,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场景,一个黑影拿着刀也是这般向她扑了过来。心口猛然一缩,剧痛下那画面又很快散了,这时她才从这杂乱声音中分辨出一个惊惧急切的啊啊声,她愣了下反应过来是不会说话的周清梧发出来的。

她勉强睁开眼,身体因为太痛了不自觉发着抖,死死抱着自己的周清梧双眼通红,眼泪蓄满眼眶,却又死劲憋着在那呜呜叫着。

“这是怎么回事?”村长此时赶了过来,看着周清梧抱着一个姑娘,坐在地上,那个人浑身发抖面若金纸,腰间衣衫上晕开一片血迹看着十分吓人,顿时脸色也变了。

常氏当时是怒急攻心,此刻看到那人快要死了一般,又一身的血。普通农妇哪里看到这种场景,当下也是吓得跌坐在门外,手都在打哆嗦。这,这可是她动手推得,那要是死了,她这辈子就完了。

周清梧看到孟初晞睁眼了,赶紧伸出一只手使劲比划,村长周永亭反应过来道:“还不快去找郎中!”

这时那些看热闹看得也是魂飞魄散的妇人七嘴八舌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周永亭眉头紧皱看了面如土色的常氏一眼。

“赶紧找把人送床上去。”周永亭也听到了近日里的传闻,不管这个姑娘是不是大户人家的,这要是出了人命谁也收不了场,况且要是真是非富即贵人家,追究起来整个村子都得遭殃。

孟初晞此刻才缓过来,她看着常氏,声音极地,有些勉强道:“你听了那番话,宛若锥心没了理智,可知道她听了多少。”说到最后她实在没了气力,身体若有重量都压在了周清梧身上,闭上眼睛没了动静。

把酒话桑麻

  • 作者:时微月上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7.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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